殲滅戰

殲滅戰（war of annihilation）^[a]、滅絕戰爭（德語：Vernichtungskrieg）^[b]，或稱絕滅戰^[c]、滅絕之戰^[d]（war of extermination）是指以通過種族滅絕或摧毀生存基礎等方式完全消滅一個國家、民族或少數族群的一種戰爭類型。其目標既可對外，亦可針對本國特定群體。此類戰爭不同於其他有限政治目標的軍事行動——如爭取法律地位承認（如獨立戰爭）、爭奪爭議領土控制權（如侵略戰爭或防禦戰爭（英語：Defensive war）^[e]），或徹底擊敗敵國。

1941年在列寧格勒郊區參加殲滅戰的納粹德國士兵

特徵

殲滅戰被定義為一種極端化的戰爭形式，其特點是在戰爭中「一切心理和物理的限制」均被廢除。^[5][6]

漢堡社會研究所學者揚·菲利普·雷姆茨瑪（英語：Jan Philipp Reemtsma）^[f]將「以最極端手段摧毀乃至滅絕人口」的戰爭定義為殲滅戰核心特徵^[8]。敵國政權組織將被徹底粉碎。歷史學家安德烈亞斯·希爾格魯伯（英語：Andreas Hillgruber）^[g]通過納粹德國與蘇聯的東線戰例證明：殲滅戰的另一個特徵是其意識形態屬性以及拒絕與敵方進行談判的做法^[10]。這種戰爭旨在徹底否定對手的合法性與可信度，將其貶為「絕對的敵人」，主張雙方不存在和解的可能，而是將「人民、戰爭與政治[作為]殲滅戰思想的全面勝利（Volk, Krieg und Politik [als] Triumph der Idee des Vernichtungskrieges）」^[11]。

發展

赫雷羅起義

更多資訊：赫雷羅人和納馬人大屠殺

德國社會民主黨在政治通訊中曾使用「Vernichtungskrieg」（滅絕戰爭）一詞來批判赫雷羅戰爭期間鎮壓起義者的行動。^[12]

1904年1月，德屬西南非洲爆發赫雷羅人和納馬人大屠殺。洛塔爾·馮·特羅塔^[h]中將率領約1.5萬兵力鎮壓，至同年8月平息起義。多數赫雷羅人逃往近乎無水的奧馬海凱區（喀拉哈里沙漠延伸地帶）。馮·特羅塔下令封鎖並將難民驅逐出僅有的幾處水源，此舉導致數千赫雷羅人及其家族、牲畜因乾渴而死。針對還在沙漠中的逃亡者，特羅塔又下達了所謂「滅絕令」（Vernichtungsbefehl）：^[14]

赫雷羅人不再是德國屬民。……在德國邊界內，無論是否持槍、是否攜帶牲畜，所有赫雷羅人一律射殺。我不再接收婦孺，要麼將他們驅逐回其族群，要麼就地槍決。^[i]

特羅塔的軍事行動旨在徹底滅絕赫雷羅族（「我認為必須將這個民族整體毀滅」^[15]），並得到阿爾弗雷德·馮·施里芬和德皇威廉二世的特別支持^[16]。特羅塔的做法被視為二十世紀的首次種族滅絕。他的行為在德國國內外都引發了強烈的抗議。最終在時任首相伯恩哈德·馮·比洛的敦促之下，德皇於事件發生兩個月後下令撤銷了滅絕令。但特羅塔針對赫雷羅人的政策直到1905年11月被正式廢止前都並未有實質性的改變^[16]。

魯登道夫的構想

殲滅戰是總體戰理念的進一步發展，正如前帝國軍需總監（英語：Quartermaster general）^[j]埃里希·魯登道夫所設計的那樣。此後，在即將到來的戰爭中，勝利必須被賦予超越一切社會關切的絕對優先權：必須動員所有資源，在敵對行動爆發前通過宣傳和獨裁暴力統一國民意志，必須使用所有可用武器，且無需考慮國際法約束。正如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經驗所表明的那樣，總體戰在其目標上也是無限制的：

他們不僅指揮着一心想要將對方徹底消滅的各國參戰武裝力量；民眾本身也被迫投身於戰爭服務之中；戰爭同樣將矛頭指向了民眾，把他們捲入狂熱的情緒之中……在廣闊的前線與浩瀚的海域上與敵軍作戰的同時，一場針對敵方民眾「心靈」與「生命力」的鬥爭也隨之展開，其目的便是打擊並瓦解敵方民眾的意志。^[k]

魯登道夫在界定這一戰爭概念時，借鑑了德國軍事理論界對人民戰爭的論述。這一理論形成於1870年秋冬普法戰爭期間，是為應對新成立的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對普魯士-德國入侵者發起的「殊死搏鬥」（Guerre à outrance）^[l]而形成的理論體系。^[20]

魯登道夫同時研究了卡爾·馮·克勞塞維茨及其1832年出版的遺作《戰爭論》中關於「絕對戰爭」與「有限戰爭」的區別。但即便對克勞塞維茨而言，絕對戰爭仍受制於某些限制，諸如戰鬥人員與非戰鬥人員、軍事與民事、公共與私人的區分。魯登道夫則宣稱，在總體戰中，驅動因素不再是「瑣碎的政治目的」，甚至不是「重大的...國家利益」，而是對民族存續（Lebenserhaltung）及其身份認同的根本需求。這種生存威脅即便不涉及物理消滅也至少在道德層面為殲滅敵人提供了正當性^[21]。歷史學家羅伯特·弗利指出，魯登道夫1916年起推行的戰爭激進化嘗試曾遭遇社會、政治與軍事阻礙，但到1935年其主張「終逢沃土」（on fertile ground）——納粹政權對戰爭進行更極端界定的時機已然成熟^[20]。

納粹戰爭

更多資訊：鎮壓匪徒

最著名的殲滅戰案例是1941年6月22日德國入侵蘇聯開啟的東線戰場。柏林自由大學歷史學家恩斯特·諾爾特稱之為「現代史上最惡劣的奴役與殲滅戰」，並將其與納粹政權對法國發動的「常規戰爭」相區分。^[22]

據安德烈亞斯·希爾格魯伯研究，希特勒發動巴巴羅薩行動存在四個動機：^[23]

• 不僅要消滅自1917年俄國革命掌權以來據稱統治着蘇聯的「猶太布爾什維克精英」，還要消滅蘇聯境內的每一個猶太男女老幼。
• 通過在未來即將成為前蘇聯的土地上安置數百萬德國殖民者，為德國提供「生存空間」。這將導致大規模人口驅逐，因為數百萬俄羅斯「劣等人」必須被趕出家園，為「優等種族」殖民者騰出地方。

• 使未被驅逐的俄羅斯及其他斯拉夫民族淪為奴隸，為德國提供可被剝削的超廉價勞動力。

• 利用蘇聯的豐富自然資源，建立德國主導的歐亞經濟區基礎。該經濟區將免受封鎖影響，並為德國提供足夠的經濟實力，使第三帝國能夠征服整個世界。

此後，希爾格魯伯明確將東線戰場定性為「蓄意的種族意識形態殲滅戰」^[24]。巴巴羅薩行動作為滅絕戰爭的歷史案例，已被納入普通學校教育的歷史政治課程^[25]。

20世紀90年代，隨着漢堡社會研究所國防軍展覽（英語：Wehrmachtsausstellung）^[m]（展覽標題含「Vernichtungskrieg」一詞^[27]）的舉辦，殲滅戰概念再次引發激烈討論^[28][29]。早在1941年3月30日，阿道夫·希特勒就在國防軍將領會議上公開宣稱巴巴羅薩行動將是殲滅戰：

兩種世界觀的殊死對抗。對布爾什維主義的毀滅性裁決等同於反社會罪行。共產主義是未來的巨大威脅。我們必須摒棄士兵間的戰友關係準則——共產主義者從前不是同志，今後也不會是。這是殲滅戰。若不以此態度作戰，雖能擊敗敵人，但三十年後共產主義敵人必將捲土重來。我們作戰絕非為了保全敵人……對俄作戰：消滅布爾什維克政委與共產主義知識分子……東線戰爭將完全不同於西線作戰。在東方，今日的殘酷即是為了未來的仁慈。指揮官必須摒棄所有顧慮。^[n]

巴巴羅薩行動作為一場事先計劃好的殲滅戰，體現在希特勒於1941年3月30日戰役開始前指示制定的一系列命令中——包括1941年5月13日的《巴巴羅薩法令（英語：Barbarossa decree）》、5月19日的《對俄作戰部隊行為準則（英語：Guidelines for the Conduct of the Troops in Russia）》及6月6日的《政治委員令》^[32]。德國在即將被占領的蘇聯領土上制定的農業政策指導方針，堪稱掠奪與滅絕戰略的極端範例。在1941年5月2日的國務秘書會議上制定的「飢餓計畫」中明確宣稱：「如果我們把我們所需的東西從這個國家榨乾，這無疑將導致數千萬人餓死。」^[o]

德國歷史學家約亨·伯勒爾將入侵波蘭視為1941年對蘇「殲滅戰的序曲」。^[35][36][37]

術語的使用

德國歷史學家約阿希姆·霍夫曼（英語：Joachim Hoffmann）^[p]在《斯大林的殲滅戰》（Stalin's Annihilation War，1995年）中援引約瑟夫·斯大林1941年11月6日的演說稱：「好吧，既然德國人想要殲滅戰，他們必將得償所願（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從此刻起，我們全體蘇聯人民、陸海軍指戰員與政治委員的任務，就是將所有占領我們祖國領土的德國入侵者徹底消滅。對德國占領者絕不留情！」^[q]根據斯大林後續數月的表態，其戰爭目標並非要徹底消滅德國。^[40][41][r]

腳註

注釋

1. 譯名參考自《英漢國際軍事關係詞彙》^[1]。
2. 譯名參考自《德意志的另譯行淚 二戰德國老兵尋訪錄》^[2]。
3. 譯名參考自《英漢國際軍事關係詞彙》^[1]。
4. 譯名參考自《全球視野下的第二次世界大戰 1931-1953》^[3]。
5. 譯名參考自《英漢國際軍事關係詞彙》^[4]。
6. 譯名參考自《理想國譯叢 狼性時代 第三帝國餘波中的德國與德國人 1945-1955》^[7]。
7. 譯名參考自《從過去通向未來 聯邦德國的重負與抉擇》^[9]。
8. 譯名參考自《巴巴羅薩行動 1941 絕對戰爭 下》^[13]。
9. 原文「Die Herero sind nicht mehr Deutsche Untertanen. […] Innerhalb der Deutschen Grenze wird jeder Herero mit oder ohne Gewehr, mit oder ohne Vieh erschossen, ich nehme keine Weiber und keine Kinder mehr auf, treibe sie zu ihrem Volke zurück oder lasse auch auf sie schießen.」^[14]
10. 譯名參考自《西洋世界軍事史 共3冊》^[17]。
11. 原文：Ihn führten nicht nur die Wehrmächte der am Kriege beteiligten Staaten, die gegenseitig ihre Vernichtung erstrebten, die Völker selbst wurden in den Dienst der Kriegsführung gestellt, der Krieg richtete sich auch gegen sie selbst und zog sie selbst in tiefste Mitleidenschaft […] Zum Kampf gegen die feindlichen Streitkräfte auf gewaltigen Fronten und weiten Meeren gesellte sich das Ringen gegen die Psyche und Lebenskraft der feindlichen Völker zu dem Zweck, sie zu zersetzen und zu lähmen.^[18]
12. 翻譯參考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 歷史考證版第1版（MEGA1） 第12卷》^[19]。
13. 翻譯參考自《團體分析的新發展 述夢關係與大團體》^[26]。
14. 原文Kampf zweier Weltanschauungen gegeneinander. Vernichtendes Urteil über Bolschewismus, ist gleich asoziales Verbrechertum. Kommunismus ungeheure Gefahr für die Zukunft. Wir müssen von dem Standpunkt des soldatischen Kameradentums abrücken. Der Kommunist ist vorher kein Kamerad und nachher kein Kamerad. Es handelt sich um einen Vernichtungskampf. Wenn wir es nicht so auffassen, dann werden wir zwar den Feind schlagen, aber in 30 Jahren wird uns wieder der kommunistische Feind gegenüberstehen. Wir führen nicht Krieg, um den Feind zu konservieren. […] Kampf gegen Rußland: Vernichtung der bolschewistischen Kommissare und der kommunistischen Intelligenz. […] Der Kampf wird sich sehr unterscheiden vom Kampf im Westen. Im Osten ist Härte mild für die Zukunft. Die Führer müssen von sich das Opfer verlangen, ihre Bedenken zu überwinden.^[30][31]
15. 原文：Hierbei werden zweifellos zig Millionen Menschen verhungern, wenn von uns das für uns Notwendige aus dem Lande herausgeholt wird.^[33]，關於經濟剝削的破壞性，請參閱^[34]。
16. 譯名參考自《巨人的碰撞》^[38]。
17. 原文Nun wohl, wenn die Deutschen einen Vernichtungskrieg wollen, so werden sie ihn bekommen (stürmischer, lang anhaltender Beifall). Von nun an wird es unsere Aufgabe, die Aufgabe aller Völker der Sowjetunion, die Aufgabe der Kämpfer, der Kommandeure und der politischen Funktionäre unserer Armee und unserer Flotte sein, alle Deutschen, die in das Gebiet unserer Heimat als Okkupanten eingedrungen sind, bis auf den letzten Mann zu vernichten. Keine Gnade den deutschen Okkupanten!^[39]
18. 斯大林1945年那句常被引用的論斷：「希特勒之流來了又去，但德國人民、德意志國家將繼續存在。」 "Die Hitler kommen und gehen, aber das deutsche Volk, der deutsche Staat hat Bestand". ^[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