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和先前的理論中,[1]資本原始積累(簡稱原始積累)這一問題關係到資本的起源,進而關係到有產者與無產者的階級劃分。《中國大百科全書》的「資本原始積累」詞條定義為「通過暴力使直接生產者與生產資料相分離,由此使貨幣財富迅速集中於少數人手中的歷史過程。」[2]

亞當·斯密認為原始積累(斯密稱「預先積累」)是一個和平的進程,其中一些工人比其他工人工作更勤奮,並逐漸積累了財富,最終讓不那麼勤奮的工人接受自己的工資。[3]卡爾·馬克思拒絕該解釋,認為這是「幼稚」的。用大衛·哈維的話說,原始積累「需要佔用土地,例如圈地,驅逐常住民以產生無地無產階級,然後再將土地投入到資本積累的私有化洪流」。[4]這一過程可能通過暴力、戰爭、奴役和殖民主義來實現。在中國大陸,體制內學者趙燕菁認為中國特色的「土地財政」以和平的方式完成了中國的原始積累,[5]然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和平資本原始積累是基於之前暴力進行的生產資料公有化(如土地革命)、「大躍進」等經濟災難的基礎上完成的。[6]

命名和翻譯

這一概念最初有各種不同的名稱,而表示資本主義起源的「積累」首先由亞當·斯密提出。[7]斯密在《國富論》的第二卷引言中談到了一種預先(英語:previous)的積累,但並未真正在《國富論》中將積累稱為「預先積累」;[8]卡爾·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引用了斯密的表述,將其翻譯為德語的「ursprüngliche Akkumulation」(「ursprüngliche」意為「原始的」「初始的」);馬克思作品的英譯者又將其翻譯成英語的「primitive accumulation」。[1]蘇格蘭經濟學家詹姆斯·斯圖亞特於其1767年出版的著作《政治經濟學原理探究》(An Inquiry into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中探討了資本原始積累問題,因此被一些學者認為是原始積累理論的最偉大的古典理論家。[9]

政治經濟學的神話

在區分資本的起源時,馬克思認為有必要反駁他認為是關於資本主義起源的「宗教神話」和「童話故事」。馬克思寫道:

這種原始積累在政治經濟學中所起的作用,同原罪在神學中所起的作用幾乎是一樣的。亞當吃了蘋果,人類就有罪了。人們在解釋這種原始積累的起源的時候,就像在談過去的奇聞逸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兩種人,一種是勤勞的,聰明的,而且首先是節儉的精英,另一種是懶惰的,耗盡了自己的一切,甚至耗費過了頭的無賴漢……於是出現了這樣的局面:第一種人積累財富,而第二種人最後除了自己的皮以外沒有可出賣的東西。大多數人的貧窮和少數人的富有就是從這種原罪開始的;前者無論怎樣勞動,除了自己本身以外仍然沒有可出賣的東西,而後者雖然早就不再勞動,但他們的財富卻不斷增加。例如梯也爾先生為了替所有權辯護,甚至帶着政治家的嚴肅神情,向一度如此富有才華的法國人反覆叨念這種乏味的兒童故事。

——《資本論》第一卷第24章[10]

其中必須解釋的是,歷史上資本主義生產關係是如何建立起來的。換句話說,生產資料如何私有化和交易,以及資本家如何才能在勞動力市場上找到能夠並願意為他們工作的工人(他們沒有其他謀生手段);他們也稱為「產業後備軍」。

原始積累與殖民主義之間的聯繫

在本地對製造業投資的障礙逐漸消除、統一的全國市場在民族主義意識形態下建立起來的同時,馬克思看到了國際貿易對商業發展的強烈推動力:

美洲產地的發現,土著居民的被剿滅、被奴役和被埋葬於礦井,對東印度開始進行的征服和掠奪,非洲變成商業性地獵獲黑人的場所——這一切標誌着資本主義生產時代的曙光。這些田園詩式的過程是原始積累的主要因素。接踵而來的是歐洲各國以地球為戰場而進行的商業戰爭。這場戰爭以尼德蘭脫離西班牙開始,在英國的反雅各賓戰爭中具有巨大的規模,並且在對中國的鴉片戰爭中繼續進行下去,等等。
原始積累的不同因素,多少是按時間順序特別分配在西班牙葡萄牙荷蘭法國英國。在英國,這些因素在17世紀末系統地綜合為殖民制度、國債制度、現代稅收制度和保護關稅制度。這些方法一部分是以最殘酷的暴力為基礎,例如殖民制度就是這樣。但所有這些方法都利用國家權力,也就是利用集中的、有組織的社會暴力,來大力促進從封建生產方式向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轉化過程,縮短過渡時間。暴力是每一個孕育着新社會的舊社會的助產婆。暴力本身就是一種經濟力。

——《資本論》第一卷第24章[10]

原始積累和私有化

馬克思認為,原始積累的全部目的是使生產資料私有化,令實施剝削生產資料佔有者能夠從缺乏生產資料、必須為他們工作的勞工的剩餘勞動英語Surplus labour中賺錢。

馬克思所說原始積累意味着直接從生產者的沒收,更具體地說,是「基於其所有者的勞動而消滅私有財產……靠自己勞動掙得的私有制,即以各個獨立勞動者與其勞動條件相結合為基礎的私有制,被資本主義私有制,即以剝削他人的但形式上是自由的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所排擠。」[10][11]

資本主義的社會關係

在《資本論》第一卷的最後一章中,馬克思在評論愛德華·吉本·威克菲爾德英語Edward Gibbon Wakefield的殖民理論時,描述了他認為資本主義所必需的社會條件:

韋克菲爾德在殖民地發現,擁有貨幣、生活資料、機器以及其他生產資料,而沒有僱傭工人這個補充物,沒有被迫自願出賣自己的人,還不能使一個人成為資本家。他發現,資本不是一種物,而是一種以物為中介的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係。他向我們感慨地說,皮爾先生把共值5萬鎊的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從英國帶到新荷蘭的斯旺河去。皮爾先生非常有遠見,他除此以外還帶去了300名工人階級成員——男人、婦女和兒童。可是,一到達目的地,「皮爾先生竟連一個替他鋪床或到河邊打水的僕人也沒有了」。不幸的皮爾先生,他什麼都預見到了,就是忘了把英國的生產關係輸出到斯旺河去!

——《資本論》第一卷第25章[12]

這表明馬克思關注移民的殖民主義,以及「免費」土地(更準確而言,是從土著人手中奪取的土地)如何破壞了資本主義社會關係。

持續的原始積累

一些正統馬克思主義者認為原始積累是中世紀晚期發生的事情,並在很久以前,即資本主義工業發端時就結束了。他們認為原始積累是從封建「階段」到資本主義「階段」過渡的過程。

但是,這可謂是對馬克思思想和歷史現實的錯誤表述,因為即使在21世紀,封建型經濟也存在於世界各地。

馬克思關於原始積累的故事應當看作是資本主義市場擴張總原理的特例。貿易在一定程度上是逐步增長的,但是建立資本主義生產關係通常涉及使用武力和暴力;轉變財產關係意味着以前由一些人擁有的資產變為由其他人擁有,在這一強制性的過程中,人們被迫與他們的資產分離。這是一個持續的剝奪無產階級化城市化進程。

在他的《資本論》第一卷的序中,馬克思對比英國和德國,指出欠發達國家也面臨着原始積累的過程。馬克思寫道:「但是,如果德國讀者看到英國工農業工人所處的境況而偽善地聳聳肩膀,或者以德國的情況遠不是那樣壞而樂觀地自我安慰,那我就要大聲地對他說:這正是說的閣下的事情!」

馬克思在這裏指的是以「剝奪」的過程程擴大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而不是擴大國際貿易)。他繼續說:「問題本身並不在於資本主義生產的自然規律所引起的社會對抗的發展程度的高低。問題在於這些規律本身,在於這些以鐵的必然性發生作用並且正在實現的趨勢。工業較發達的國家向工業較不發達的國家所顯示的,只是後者未來的景象。」

大衛·哈維的剝奪性積累理論

大衛·哈維在其2003年的著作《新帝國主義》中擴展了「原始積累」的概念,創立了「剝奪性積累」這一新概念。和曼德爾(Mandel)一樣,哈維也認為「原始」一詞容易導致對資本主義史的誤解,即認為資本主義的最初的「原始」階段某種程度上是一個過渡階段,一旦開始就不需要重複。相反,哈維認為原始積累(「剝奪性積累」)是世界範圍內資本積累過程中的一個持續過程。由於「過度積累」造成危機(馬克思主義的核心觀點)被認為是資本積累過程中的一個不變的因素,因此「剝奪性積累」過程可能會暫時緩解危機。這可以通過簡單地降低消費品的價格(從而推高一般消費傾向)來實現,而這反過來又可以通過大大降低生產投入的價格來實現。只要投入品價格下降的幅度大於消費品價格的下降幅度,利潤率就能暫時增加:

……因此,在保證持續獲利機會方面,獲取廉價的投入與獲取廣大的市場具有同等重要的意義。這就意味着不但應該迫使非資本主義區域開放其貿易(這也非常有用),而且應該迫使它們允許資本利用廉價的勞動力、原材料、土地等,在有利可圖的冒險事業領域進行投資。
對於任何權力的資本主義邏輯而言,其普遍性的推動力並非來自阻止非資本主義區域發展資本主義,而是這些區域應當一直保持開放的態勢。

——大衛·哈維,《新帝國主義》[13]

哈維的理論擴展涵蓋了較新的經濟領域,例如知識產權、私有化以及對自然和民俗的掠奪和利用。

公共服務的私有化將巨額利潤輸送到了資本家手中。如果它們仍屬於公共部門,這種利潤一開始就不會存在。從這個意義上說,利潤是通過對人民或國家的剝奪而創造出來的。破壞環境的工業也類似,因為環境「天然地」屬於每個人,或者不屬於任何人:事實上,它「屬於」當地居民。

跨國製藥公司收集有關欠發達國家本地人如何使用草藥或其他天然藥物的信息,進行一些研發以找到使這些天然藥物的有效成分,並對「發現」進行專利保護。這樣跨國藥企就能以將藥品出售給當地人,而這些當地人本來是藥品知識的最初來源。也就是說,資本通過知識產權剝奪了民俗(知識、智慧、實踐)。

大衛·哈維也認為,剝奪式積累是過度積累的暫時或部分解決方案。由於剝奪式積累使原材料更便宜,因此利潤率至少可以暫時上升。

哈維的解釋受到了布拉斯(Brass)的批評,布拉斯對所謂的當今的原始積累(或剝奪式積累)必然導致無產階級化的觀點提出了異議。[14]因為哈維將後者等同於直接生產者(主要是小農)與生產資料(土地)的分離,所以他認為這導致了自由勞動力的形成。相比之下,布拉斯指出,去農民化的過程在許多情況下產生了不自由的工人,因為他們個人無法將自己的勞動力出售給願意為其支付最高報酬的人,因而也就無法將其商品化。

熊彼特對馬克思理論的批判

經濟學家約瑟夫·熊彼特不同意馬克思對資本起源的解釋,因為熊彼特不相信剝削理論。在自由主義經濟學理論中,市場將每個人所創造的確切價值返回給每個人;資本家就是那些非常善於儲蓄的人,他們的貢獻尤其巨大,他們不會從別人或環境中奪走任何東西。自由主義者認為,資本主義沒有內部缺陷或矛盾。只有外部威脅。對於自由主義者來說,暴力的資本原始積累的必要性的概念是特別煽動性的。熊彼特寫道:

(原始積累的問題)首先是向那些支持利益剝削理論的作者,主要是馬克思和馬克思主義者提出的,他們因此必須面臨着剝削者如何確保控制「資本」(無論如何定義)的最初儲備以用於實施剝削——該理論本身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並且顯然能夠用與剝削的概念非常不相干的方式來回答。

——約瑟夫·熊彼特Business Cycles, Vol. 1, New York; McGraw-Hill, 1939, p. 229

熊彼特認為,帝國主義不是資本主義的必要起點,也不需要以之鞏固資本主義,因為帝國主義在資本主義前就已存在。熊彼特認為,無論經驗證據如何,資本主義世界貿易理論上都可以和平發展。熊彼特斷言,即使帝國主義出現,它也與資本主義本身的內在本質或資本主義市場的擴張無關。熊彼特和馬克思之間的區別很微妙。馬克思聲稱,資本主義需要暴力和帝國主義,首先是以一些戰利品來啟動資本主義,並剝奪大眾以誘使他們以工人的身份進入資本主義關係,然後克服資本主義關係中隨着時間的推移產生的致命矛盾。熊彼特認為,帝國主義是一個國家所追求的返祖的衝動,與經濟上的統治階級利益無關。

帝國主義是一個國家無限制地使用武力擴張的無目的傾向……現代帝國主義是絕對君主制國家的傳家寶之一。資本主義的「內在邏輯」永遠進化不出帝國主義。它的根源是王侯的政策和前資本主義社會環境。但即使出口壟斷也不是帝國主義,在太平洋資產階級手中也決不會發展成帝國主義。帝國主義的產生僅僅是因為戰爭機器、它的社會氛圍,以及軍事意志被傳承下來,同時也因為存在以鬥武為導向的階級(即貴族)。在資產階級的各種利益中,軍事勢力可以與之結盟。這個聯盟保持着對抗本能和統治的理念的活力。它導致的社會關係也許最終可以用生產關係來解釋,但並不僅僅是資本主義的生產關係。

——約瑟夫·熊彼特,The Sociology of Imperialism (1918).

參見

參考文獻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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